阴丹士林-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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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的照片去骗他们高兴!然后,你就有了房租,有了漂亮衣服,还有了惦记你要去电影院看你的观众!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要是你,就把这也当成一个演出机会,不就是演个荡妇吗?又没让你真的做荡妇,演成功了就行了,这也是艺术啊!”
他的话一下子击中了云静,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导演把纱旗袍塞到了她手里,推着她走:“走吧,赶快换衣服去吧!这是明星的第一步,不迈出这一步,就成不了明星。”
云静半推半就地去了后台。等照明灯“啪”地亮了之后,朱导演看到云静纱旗袍里的内衣若隐若现。音乐起,云静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渐渐就放开了,摆出各种诱人姿势。
不入流的角色、不入流的刊物封面女郎,整天转换着这样的身份,云静发现自己离当初的梦想越来越远。就在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曾经的梦想,忘了旧日生活时,瑞喜找到了她。机灵的瑞喜凭着银幕上的那些镜头,在吴烈的帮助下,找遍上海的片场,终于找到了她的小姐!
“小姐,你记得吗?这件阴丹士林旗袍是你送给我的,你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穿着它到上海来找你,我真的来了,好像在做梦!”在云静重新租住的亭子间里,瑞喜捧着那件阴丹士林旗袍,取出旗袍里的银票,对云静说,“这是郦少爷给的,他说,无论有什么困难,我们都可以拿着这笔钱当路费去找他。我一直留着。小姐,你在外面一定很需要钱!所以我一直惦记着要把它给你!”
云静看着银票上的血迹,想起自己来上海后的心酸经历,知道瑞喜的日子过得更凄惨,忍不住嚎啕大哭,抱着瑞喜说:“瑞喜,你自己那么难,都没舍得用……”
“小姐,我是丫鬟,我不怕,可你是没吃过苦的人。我每天都在想,小姐你怎么洗衣服?住在哪里?没有人给你烧饭、买蛋糕怎么办?丝棉被有没有每天都晒?下午的蟹黄包和萝卜酥还有没有吃?枕头里的菊花有没有忘了换……小姐,有了钱,你要换一个好房子,还要买新被子。”
“瑞喜!你不是丫鬟,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和姐妹,我已经不是云静小姐了,我是女演员朱丽叶,朱丽叶是一个崭新的人,新住处、新习惯和新生活,唯一要珍惜的过去,就是你,瑞喜!”云静紧紧抱住了瑞喜,“不许叫我小姐,叫我朱丽叶。瑞喜,我不是云静小姐,我是自力更生的新女性、女演员朱丽叶!现在,你知道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吗?为了庆祝咱俩重逢,把这张银票花掉!”
瑞喜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云静拉着跑出了门。她们在弄堂里奔跑着、笑着、闹着。
云静说:“郦照存现在在上海,他是个坏人,所以我们更要把他的钱花光光!反正钱是好东西!我们要买新衣服,要喝咖啡,还要租干净的公寓!我们又可以住在一起啦!”
她们的欢笑声在弄堂里回荡着……
7
瑞喜找到云静后,两个人一起租住了一间条件好些的公寓,开始了新生活。瑞喜每天按时去邮局上班,云静继续在各个电影公司出演一些小角色,两个人的事业虽然没有什么大起色,但总算彼此精神上有了依靠。当然,她们也有梦想:云静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当主角,瑞喜的梦想是帮助云静实现梦想。和吴烈在一起的时候,瑞喜偶尔也会想到自己,但那只是霎那间一闪而过的念头,还不能算是梦想。
然而,即使这样并不很安稳的日子,她们也没能享受多久——1931年9月18日之后,她们姐妹俩的命运和很多中国人一样,都发生了巨大的转折。
“还我河山,反对强权!”
瑞喜正在上班,邮局外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整齐的口号声,她连忙和其他同事一起靠在窗口往下看。街道上有一队激愤的青年正在游行,他们边走边喊口号,扔着各种颜色的传单。而走在这支游行队伍前面的,居然是吴烈!
吴烈慷慨激昂地带着队伍从邮局楼下走过,没有看到瑞喜。瑞喜悻悻地离开窗户边,回到桌子前面,打算继续分信。可她才把信拿在手里,一个男同事就把信夺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喊道:“兄弟姐妹们!我们今天罢工吧!我们都要成亡国奴了,还关心自己的饭碗有什么用?我们上街去!汇到抗日的洪流中去!”
茫然的瑞喜被大家簇拥着上了街,也成了游行队伍中的一分子。然而,他们才走出几十米,街上就响起了警笛声,所有举小旗子游行的人都被警察驱散了,不仅如此,警车经过,还开始喷洒催泪瓦斯,街道上立刻浓烟弥漫。瑞喜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朝一条弄堂跑去。
在弄堂口,一个人迎面撞到了她,竟然是吴烈!吴烈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人,他们都跑得满头大汗。
“瑞喜,那边有警察,快跑!”吴烈拉着瑞喜迅速转弯,继续跑,一直跑回吴烈住的地方。他身后的同学也跟着来了,大家进屋后,有的坐在床上、椅子上,有的干脆就坐在地上,狭小的房间里,一下子显得很拥挤。
“我们要唤起民众的良心!要唤起军人的尊严!”
“我要去参军!到东北去参加抗日军队!”
吴烈接过瑞喜递来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感叹:“看来政府的态度很明显了!什么‘攘外必先安内’,他们就是要做亡国奴!我们不能再指望他们觉醒了!”
瑞喜忍不住问:“吴烈,什么是‘攘外必先安内’?日本人为什么要打我们?”
瑞喜的声音很大,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把他们的情绪抽离了出来。吴烈有点儿尴尬,这才想起要把瑞喜介绍给大家:“瑞喜,这个问题我回头再给你讲。来,忘了介绍,这是瑞喜,这些都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大家都毕业了还总有联系。”
同学们都礼貌地和瑞喜点头打招呼,一个女同学心直口快地问:“吴烈,瑞喜是你的……”
“哦,瑞喜是我的采访对象,你们在报纸上应该看过的,她就是我爸爸制衣厂的女工,现在在邮局工作。”吴烈没等女同学把话说完,就抢着回答。
瑞喜听到吴烈这样介绍自己,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还好,女同学听了,亲热地拉着瑞喜的手说:“瑞喜,你真了不起,我叫李碧纹,我们一定会成好朋友的。你是个勇敢的、敢和黑暗势力作斗争的人,以后你要多参加我们同心社的活动,就是我们几个同学组织的社团,我们每周见一次面。吴烈没跟你说过?”
“啊,我还没来得及说呢。”吴烈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和身边的同学讨论起局势来。
瑞喜拿起暖水瓶,默默出去打开水。隔着玻璃窗,看着大家在房间里热烈讨论着,吴烈脸上也有着她不熟悉的兴奋神情。看着看着,瑞喜突然发现玻璃那一边的世界好遥远,对于他们来说,自己似乎只是个外人……
回到她和云静合租的公寓,瑞喜的心情还是很不好。云静在床上看电影画报,见瑞喜回家后一个劲儿地忙乎,不是拖地板就是擦桌子,开始还以为她是习惯性地伺候自己,就制止她,说她们现在是平等的朋友,谁也别伺候谁。瑞喜听了,也不吭声,擦干净了桌子,又把云静的皮鞋拿起来擦。云静不再劝她,走过去顽皮地咯吱了瑞喜一下。瑞喜放下手里的鞋,回头看着云静,突然说了一句让云静摸不着头脑的话:“小姐,你真好,你一点儿也不嫌弃我。”
云静听了这话,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知道瑞喜有心事,可看看瑞喜没有想告诉她的意思,也就没有追问。
自从瑞喜搬来后,云静的睡眠就特别好,这天晚上也一样。早上云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居然看到瑞喜坐在旁边看着她,不禁吓了一跳:“瑞喜,你这么早就醒了?干嘛呢?”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瑞喜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不明白,可以问你吗?”
云静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忙把枕头立起来靠在床沿上,笑着说:“嗨,你要是着急,叫醒我就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醒了也能马上再睡,打雷都听不见。说吧,什么问题?”
瑞喜迟疑着,双手不安地揉着衣服慢吞吞地说:“就是……就是……谁是黑格尔?还有,有个姓费的——费巴哈,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们好象和姓马的老先生——马克思是好朋友。他们在一起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吴烈的同学们都在谈论呢?为什么他们每次说起这几个人就特别激动呢?”
“瑞喜,你先回答我,你昨天去了哪里?”
“去吴烈那里了,参加他和同学的聚会。”
“哎呀,就是那个公子哥儿啊?他可真有意思,恋爱本来是两个人的事儿,要那么多电灯泡干嘛?”
“不,不是恋爱,他和同学们老是开会,我在旁边帮他们端茶递水,顺便也听一下。”
“什么?!让你去伺候他们?太过分了!”
“不不,我愿意的,是我主动要求的。因为吴烈跟同学们在一起,他就很高兴;他高兴了,我……我也就高兴了。”
云静不再和瑞喜争辩,摇着头抱住瑞喜的肩膀,告诉她:“瑞喜,黑格尔、费尔巴哈,还有马克思,都是左派们的偶像,是不切实际的年轻人推崇的人物。吴烈他们是要改良社会,把社会变成天堂,可是,这根本就不可能啊。我们改造一个人、一个家庭都那么难,何况是社会呢?唉,要是能那么容易改造,我还用逃婚吗?你还那么习惯做丫鬟吗?瑞喜,别听那些空话,好好踏踏踏实实工作,那才是你该过的生活!”
瑞喜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可是,黑先生、费先生还有马老先生,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我,我还是想知道。他们每次说话的时候,我都插不上嘴。”
云静直愣愣地看着瑞喜问:“你每次去他们那里都特别有压力,特别紧张是不是?你被他们嘲笑了,对不对?瑞喜,我告诉你,如果他们再这样,就别跟他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