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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复律-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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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瞬间就懂了,“江梦薇”这个魂魄要走了,要回到九泉之下,去迎接流离在外的那条魂了,她人也留不住了,她这辈子眼看着就到头了,她要脱胎换骨了,可能几十年后再见,这个完整的新生的魂魄不再是江梦薇,她不会记得她曾经被一个叫洛阳的少年深爱过。
  他的眼底一片茫然,一时算不清是喜是悲。
  凡人如同蝼蚁,从生到死,不过六七十年的光景,即便魂魄转入轮回,再世重来,可有什么意义呢?
  一生里刻骨铭心爱过的人、恨过的人,一生里拥有的美好时光抑或艰难岁月,在那琥珀池里囫囵地淘洗一番,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纵使魂魄不死,结出生命之果,等到再世为人,不过也是浑浑噩噩地从头来过,蹉跎七十载,等到好容易又活明白了,都已经是黄土掩埋到了脖子根儿的人,又得走了。年少时读过的书、站过的思想流派,在人经历过世事的风吹雨打后,突然间变得一钱不值,弥留之际,只叹得一声,“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人人都是这样。
  世间的路,以前有人走过,以后会有人走,这轮回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这轮回里藏着太多的秘密,它嫉恨每一个活得透彻的人,它钟爱每一个一无所知的人。
  可是这天道偏偏好轮回,是怕人们猜透它的秘密吗?如果这些肉体凡胎都能窥到自己的魂魄永生不死,他们还会在乎生命的长度吗?还会斤斤计较一寸光阴一寸金吗?对这天高地厚,还会心存敬畏吗?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江梦薇就站在他眼皮子底下了,属于女性独有的包容治愈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洛阳原本剑拔弩张的气焰不由自主地收了起来,怕刺伤这个温柔的妻子。
  然后他一伸胳膊,把江梦薇抱进了怀里,像个成长起来的男人拥抱旧时好友那样,单纯又绅士。
  江梦薇好像越长越小了,抱在怀里软绵绵的一团——也可能他抱另一个人抱得顺手了,习惯了那副骨骼的有棱有角,就不大习惯女人的温软似水了——他闭眼低声地说,“师姐,我对不起你。”
  江梦薇看上去十分正常,可洛阳先见为主,知道她出事是早晚的事,逃不掉。
  她笑着拍着他后背,“胡说,你干了什么事对不起我了?”
  洛阳心里叹口气,心说你知道我曾强占你的一缕魂魄长达七百年之久吗?
  江梦薇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说,“和那位顾先生,又吵架了?”
  洛阳把脸埋在她披肩长发里,声音嗡嗡的,“没有,都这么大的人儿了,成天吵吵吵,多幼稚。”
  江梦薇:“那是?”
  洛阳缓缓地说:“打架了。”
  江梦薇:“……”


第68章 诉衷情
  洛阳是一气之下走出来的,心里在惦记谁也不用瞒,堪称是个“身在曹营心在汉”,他出了门也不知道去哪里。他在江梦薇的病床上赖了半天,后来江梦薇那碎嘴子婆婆来送饭,洛阳不耐烦听那老婆子纯叨叨,十分自觉地自己撤了。
  他临走前,在江梦薇身上留了一瓶随身带的香水,这样一来,江梦薇一有任何突发状况,他随时都能知道。
  出了病房,这天大地大的,突然就不知道何去何从。
  华灯初上,广场上的大屏幕上还有“新春快乐”的字样,洛阳吸了满肺腔的凉气,有那么一瞬间,突然特别想他姥爷许玖,想那段爷孙俩相依为命的从前日子。
  孩子在大街上站了会儿,一时间郁闷得想抽烟。
  他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看见大人们抽烟,心痒痒地也想抽。那第一根烟十分之得来不易,许玖不抽烟,那么大的别墅,愣是找不到烟,然后他想了个办法,他用零花钱买了一个十分炫酷的变形金刚,和同桌那孩子交换,叫他同桌在他爸的烟盒里偷了一根。
  那根烟攥到手心里,就像攥着一套水浒传的全套Q版人物卡片似的,可给他激动坏了。他也不敢等到下课许玖来接他,借口肚子疼上厕所,蹲进了厕所里。小小的心灵里模模糊糊觉得这是不对的,许玖看见了会揍他,可是这种事又着实令他十分兴奋,他贼宝贝地把那根已经被手汗濡湿了纸皮的烟拿出来,学着大人的样子,先别在耳朵上,感觉那根烟重得都能把耳朵压断,然后才咬在嘴里,他鼓着腮帮子使劲儿吹,烟头就是不起火,脸都憋红了,烟还是原封不动。
  结果不知不觉他忘了时间,等到许玖一脚踹开门,把他像个小鸡仔似的拎出来的时候,他还蹲在马桶盖上和一根烟较劲儿。许玖看着他那一脸苦大仇深的小模样,扑哧一声就乐了,老爷子抱着他出了小学的大门,在转角的报刊亭买了一个打火机给他把火点上,简单地说:“抽吧。”
  三年级那会儿,纯粹就是个小傻子,因为从烟这里吃了大亏,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许玖逮进了车里,十分丢人,现在烟虽然点着了,但为点着这一根烟吃的苦头太多了,他不稀罕了。
  可见越是宝贝的东西,历尽千辛万苦也不能尝到它的滋味,那么千辛万苦之后,只剩下了心如死灰了。
  长大后的洛阳抬脚,在附近的烟酒超市买了一盒烟揣在兜里,甚不熟练地点了一根,一抽,一股辛味直冲嗓子眼。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还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么,可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抽,男男女女都抽,可见这玩意儿并不是一无是处,至于有什么好处,或许抽得多了就知道了。
  他抽了两三口,突然就融会贯通了。他头脑里空得很,街上的风又不小,吹散了他的脑回路,也吹空了他的心腔。他漫无目的地一路抽烟一路走,不知不觉地一路走回到了家门口。
  再一看烟盒,好家伙,空了。
  细细一想,除了自己的家,并没有什么地方供他停靠。他小时候玩得好的小伙伴都经年不联系了,初高中他忙着谈恋爱,忙着环游世界,还忙着调皮捣蛋,交的朋友都是些泛泛之辈,等到大学念了经济,也不住宿舍,到现在都没能把那一班同学的名字叫全,大学一毕业,跨专业读了个临床的研究生,就是为了能够近水楼台先得月,想把他师姐追到手,可人家如今孩子都落地了。
  多寂寞,想找个人出来喝个小酒,都没有选择。
  他在大门口停了至少得有半个小时,然后蹑手蹑脚地推门进去了。推开门进了自己家还跟做贼似的,他心里别提多窝火。客厅里黑漆漆的,比大门口还冷。
  一只手,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啪的按开了头顶的灯——不用看,都知道是哪根葱。
  顾寒声:“你不是出去玩几天么?这就玩儿回来了?”
  洛阳别扭地站着,不肯面向他,硬邦邦地说,“管着么你。”
  “你过来,”顾寒声说,说完好半天,看那熊孩子还一动不动地站在玄关后,手心就别提有多痒痒,“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
  洛阳摆明了今天就是贯穿耳——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就吃软不吃硬,他换了鞋,目不斜视地朝着楼梯走去。
  楼梯口镶嵌了一块等人高的穿衣镜,洛阳路过的时候,没忍住,余光向那镜子扫了一眼,他的脚突然就定在半空,迈不动了——顾寒声斜靠在对面的墙壁上,那脸白的,跟糊了一层油漆似的,要是不看着他,真难以想象刚才语气掷地有声的那个人就是他。他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上半身都依靠在墙面上,看上去似乎十分疲惫,屋外的星光罩他头顶,那人就像个假人儿似的。
  洛阳心里没来由酸了一下,心说,是啊,都这么大的人儿了,什么话不能当面好好讲,非得这么对彼此横眉冷对呢?
  他这么想着,就一步一步退了回来,走到距离他三步远的位置,眼睛看着地面,“我听着,你说。”
  “……”这熊孩子可算过来了,可是一张嘴,顾寒声倒不知道自己要对她说些什么了,好像刚才盛气凌人地说有话要讲的人不是他似的,他在这一刻突然哑口无言,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他说,“哦,没事,你回去睡吧。”
  “……”洛阳飞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瞬间憋屈得想哭,他有些狼狈地转身,走了两步,他听见顾寒声说,“明天有什么安排么?”
  “怎么?”洛阳死死瞪着镜子里的人,心说这回你要是留不住我,我就……
  我就怎么样?他也说不太上来。
  “……一起去看场电影吧。”
  就像一记重锤从高空跌落,突然打在了棉花上,又像是深深压抑着什么,用一双能杀人的手,颤颤巍巍地捏起了一枚绣花针。
  这人一生杀伐决断,从未优柔寡断,从他眼皮子底下掠过无数被亲情、友情、爱情伤得体无完肤的人,可是他在旁观者清的角度看过去,那些细枝末节、藕断丝连的恩怨是如此分明;终于事到己身,才发现任何一种情感,到得深处,都是剪不断、理还乱。
  他有生以来,头一回尝到了战战兢兢是什么滋味,神经里绷着一根线,心里悬着一根钢索,什么都顾不上,唯一的担心,就是怕这个提议提得不合时宜,会被一口回绝,那么下一回,再要他重新鼓足勇气,就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他大气不敢出一口,心提到了嗓子眼,茫然地想,这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不就是被洛阳看见他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了吗?他生那么大的气,究竟是为了什么?
  非得落到这步田地,才能解开那个结?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洛阳背对着他站在那里没动,也没有要转身的意思,顾寒声不动声色地叹口气,收回了目光,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心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两个字,“泡汤”,这事儿,八成吹了。
  他喉结滑了一下,走过来拍拍他肩膀,给自己递了个台阶下,“看来洛大少爷有约了……”
  突然被人攥着手腕狠狠一拖,他的脚没跟上,和洛阳的脚拌在一起,扭成了一团麻。洛阳一把扶住他腰,凑得极近,没好气道,“你平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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