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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瓶子里的师兄-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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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风胸前戳了一柄剑。聂风瞪着他,也瞪衣下一滩血。
  聂风叫人杀了。他死了。死了就该阖目。活多少年,聂风强求不来。约莫云师兄泉乡之下总不肯走,在桥上候他。他这么念着想着,妥贴翻一个身,蓦地睁开眼。床褥还是温的,桌上时钟得巧停在三点。聂风垂目一抖,厅里没甚动静。聂风蒙了被子又烙两回,口渴得很,只好作然而起。套了鞋子披衣往屋外去。
  聂风开灯添水,转了两圈,沙发上斜着倚着叹一口气。眼风虚处却瞟见一个人影,无手无头,柱子一样,竖进他房里。聂风叫他唬得一颤,掌了绝世出鞘,敛步轻声缀在后面。屋前抽了剑,伸手握着门把,迟了迟,叩门。
  嗒,嗒,嗒。敲,三记。
  有人问:“谁?”
  屋里这人出了声。或许不是人。聂风听了愕然,心下清冷,只好沉默,又敲门。
  嗒,嗒,嗒。
  敲完问:“谁?”
  问了憋不住,推门挺剑要壮声威。聂风刀使得好,剑也不差。城中一霸,得了他云师兄的真传。匣中神兵久藏,一出鞘便是要伤人的。门后的人全无防备,叫他捅了对穿。鲜血迤迤逦逦,屋里没着灯,就了帘后半月,照得杳杳如雪,好看。
  与他生时一般好看。
  聂风哑然,房里的人也哑然。两人没话。聂风扔了绝世,对着那张共他别无二致的脸,宜笑宜愁的,还有许多没得挥霍的优柔。
  聂风掩面。
  他把自己杀了。
  聂风嚎得一句,扯发撞在桌角。哐了一声不很痛,反倒莫名团得一怀温柔。聂风抬了眼皮。帘外天刚露白,步惊云躬身抱了他,额头两相抵着:“风,你好烫。”
  聂风犯晕:“现在,几点了。”
  步惊云说:“早八点。”
  聂风咳了两声,动了动中指。
  “我病了。”
  “病是什么?魔鬼从来不病。”
  “难受。”
  “难受?难受怎么办?”
  步惊云问得浅。聂风也不容易,竟从一副霜发冷眉千山万水里看出那么一瓢深的焦切来,就摆了摆手。步惊云见着,拽了他却往被子里塞。又掖一掖,还说:“怎么办?”
  聂风垂眼。步惊云急了,说:“会怎么样?”
  聂风笑:“会死。”
  聂风一乐,眯了他和怨和嗔的眼睛,推人欲颦还笑。可步惊云没笑:“不会让你死。”
  聂风仍笑。
  “那就买药。”
  “药?”
  “药。”
  “吃了就好。”
  “我去去就回。”
  “不许抢,要带钱。”
  “好,带钱。”
  步惊云往裤袋里塞了钱,替他烫好一壶水,出了屋去。聂风搂了被子睡了几分钟。门铃怆然响了。聂风咳着披衣,客厅里开门。进来一个男人,素得雪似,冷白冷白的,说:“查水表。”
  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聂风愣了,请他沙发上坐。又咳几声。男人拿眼看他,一笑,笑出森森半口牙:“不舒服?”
  聂风低头捡了地上滚下来的铅笔,哑声说:“喝茶?”
  男人瞟他,僵了脖子:“好。”
  聂风厨中与他泡茶。男人沙发上坐得笔直,抿了一口,还笑:“聂风。”
  聂风低低掩袖呛了一声,也笑:“你昨晚来过了?”
  男人听了,脸上刷刷涂多几笔血色:“你怎么知道?”
  聂风扪胸:“骇我骇得深了。”
  完了又说:“你也是鬼?”
  男人点头。一点两点断得头颅下地,骨碌骨碌滚在聂风脚边。聂风垂眼看:“做得很像。”
  男人客气:“不是做的,新坟里随便挖的。我自己的头叫马碾成了饼,不好瞧。”
  聂风“哦”了一声:“这手也是坟里的?”
  男人噎了半天:“雪楚说你不怕鬼,我起初不信,现在看着像是真的。”
  聂风眨眼:“雪楚是上次那个半边脸的姑娘。”
  男人抬手挠了脖子,扣下两片血痂来,嘿嘿只说:“是的。我来,也是来吓你。可你怎么知道我是鬼。”
  聂风叹说:“我家水表在门外。”
  说完轻咳,气力稍有不济,就向沙发里躺了:“你进来的时候,脚离地三寸高。大概你做鬼做久了,不晓得人是不会浮着飘的。”
  男人拍手:“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放我进来?”
  聂风又叹:“你也不晓得,你进来了,就走不了。”
  男人哈哈笑了:“我只听说过鬼吓人,没听说过人吓鬼,你倒是第一家。”
  聂风依依紧了紧衣衫,低声说:“你不信,你试试。”
  男人就要试试。他起身走了两步,咔嚓半声断了脚。鬼不会痛,以手抠地爬了几寸,又是半声断了手。剩了一副身躯,滚了滚,撞在桌角。皮肉花花白白四散了,徒得一根脊梁柱,剔凌得见了骨。
  聂风沙发里闭目,问:“现在还试么?”
  脊梁柱拱了两遭趴在茶几上,嘤嘤竟是哭了,噎说:“我不过想吓你,没想着要害你。呜呜呜,我只想把步惊云劝回去。”
  哭完还说:“你忒黑的心,我好不容易七拼八凑才捏了一副身体。你怎么把他弄散的?”
  聂风搭手遮了眼:“我请你喝茶。茶里加了点东西。我祖上干过风水师的营生。”
  骨头愤愤:“你加了什么?”
  聂风晕着说:“一点符箓烧成的灰。你别出声,我累。我睡会儿。”
  骨头还要哭。聂风挥手:“你再哭,我就找个厉害的贴你身上。别说脊椎骨,连魂都散了。”
  脊梁柱顷刻闭了嘴。聂风舒舒妥妥沙发上就着日晒睡了一觉。梦里听了两句嘤嘤嘤,急来叫他救命,就仓惶睁了眼。瞧着一只三花猫,左腿扎了绷带,叼了脊椎骨团在桌上,亮齿要啃。
  骨头哭嚎:“别吃我!救命!聂风!救命!”
  三花猫甩尾:“救命?你早没命了,救什么救!如何来救!”
  说完欲咬。聂风草草掀了毯子上前,猫儿停了嘴,扭头瞥他:“干嘛?你真要救它?”
  聂风愁说:“我答应了他。”
  猫儿呲牙:“与我何干?”
  聂风又说:“易风,你别伤他。”
  猫儿瞪眼望着他。没得奈何松了口,蹬腿蹿在聂风肩头,顺势滑入他怀中,“哼”了一声伸脚:“上次步惊云把我伤了。”
  聂风瞧了绷带,说:“步惊云虽然冷厉,但轻易不会动手,你——”
  猫儿一爪拍在聂风胸前,看着重,其实轻得很。悄悄挠了一下,吹胡子又哼:“你是说我无理取闹,挑衅他?”
  聂风只好摇头:“没有。”
  猫儿咧嘴:“没有就好。伤算你的,我要在这里养着。”
  说完瞪他:“养好为止。”
  聂风衔他说:“好,养好为止。”
  易风得他应了,罕来满意,挺胸歪头蹭他一蹭,高兴了,瞟了脊椎骨半眼:“那东西难看得很,扔出去。”
  脊椎骨扭了扭,要哭。他没了脸,声音听着愈发颓唐得紧,说:“不好扔出去。我没带回步惊云,定会被帝释天责罚的。你要把我扔出去,还不如给我贴张符箓,散魂就散魂,最多一了百了。”
  易风嗤笑:“聂风,你听着了吧,他不活了,快成全他。”
  聂风抹汗:“我就是要留你,也不知道怎么留。”
  脊椎骨欢喜说:“不碍事不碍事,你拿只罐子把我装了,放着当个摆设也好。”
  聂风挪去厨中寻了盐罐,脊椎骨凑前硬身,绕它拱了两圈,哀哀说:“我,我怕咸,能不能换个别的。这也太丑了点。”
  易风冷说:“麻烦。还是吃了算了。”
  聂风拦了他,书房里淘得一鼎小陶缸,将骨头插了进去。脊椎骨瓮里铿锵一声分了三株,顶上絮絮攒了几个球,末了向阳绽了,映得一点霞色,才衬它素的霜的一团雪霁灼人得很,枝下两两交驳,拭得叶花成勾,一叠一叠千万重。
  聂风瞧着愣了:“你,你开花了?”
  脊椎骨笑:“不错。好看么?”
  聂风说:“很好看。”
  骨头得意了,又扭:“我叫剑廿十三。”
  聂风咳了两声:“名字好长。”
  剑廿十三转了枝梢,垂着向他点了点,还要说话。却见玄关里的门“啪”地一开了。步惊云拎了两袋子药掠进屋来。瞟着剑廿十三一怔,半步上前遮了聂风,隔空拽了骨花,怒得眉尖一段黑:“你,来做什么!”
  剑廿十三叫他摁得抠不出话来,瑟瑟坠了几叶。聂风仓惶挽了步惊云,说:“你先放手,他没有恶意。”
  步惊云戳了剑廿十三一眼,撤力。脊椎骨连根带叶囫囵砸在地上,哀嚎:“腰断了。”
  步惊云不理他,伸手欲揽聂风,见他身后易风正亮爪,也抬袖朝他一拂,易风急蹿避了。柜上乍毛嘶声对着他。步惊云捡他一望,转而搂了聂风说:“风,闲物,扔出去。”
  聂风头又疼了。                    
  叩门的一段,有原型~

  ☆、一个故事

  聂风叫步惊云灌了两袋感冒冲剂,床里闭眼躺着。躺完睡不着,瞪眼扯步惊云袖子。步惊云就往他身边坐了。窗帘拉得好,灰的,底下纹了一圈儿花,日头一照,素仍不减其素。步惊云低头:“睡。”
  聂风哑了声音。
  “睡不着。”
  “我给你念菜谱。”
  “越听越饿。”
  “我只看过菜谱。”
  “不听这个。听故事。”
  “没故事。”
  “有。”
  “……”
  步惊云几千年过得不怎平顺,日子越来越浓,故事不多,旧事不少。他理了又理,挑了个不那么伤人的与聂风说了。
  “说从前有只鬼。”
  “可怕么?”
  “可怕。”
  “然后呢?”
  “他喜欢上一个人类。”
  “啊。”
  “后来人类死了。”
  “死了?”
  “死了。”
  “那怎么办?”
  “鬼就一直等。”
  “等?”
  “等。”
  “等了很久?”
  “等了很久。”
  “最后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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