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凌非第一章 子夜谋杀怎么会这样呢?一下都动弹不得,像落入了一张宽大而紧密的蛛网中。田刚亮的身子像从滚开水里刚捞起的面条一样软。身体的虚弱使得他迷迷糊糊,知觉不定。病房里的空气是发苦的,脑子里的一切如同一场混战后的残迹。他想要挣扎起来,大喊一声,然而办不到。他一会儿觉得自己轻得可以浮在空中,一会儿又觉得自己重如磐石,他饥渴得难受,不是肉体的饥渴,而是心灵的饥渴。他脑中突起的块磊足够垒成一座仇恨的城堡。一颗光明磊落、纯洁无瑕的心灵受到伤害和打击后首先想到的是在心房周围筑起围墙,并在心房内分出许多格、每一格都放上不同的东西:对付邪恶的正义、对付狡黠的睿智、对付阴谋的策略、对付丑陋脸孔的重拳。开始田刚亮还想过,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妻子舒惠知晓。即使非让她知晓不可,也要自己最后的结果出来。究竟是死,是活?死就死个干净,活着就要脱离危险,毕竟长痛不如短痛,不能让她脆弱...
作者:王朔这个以度假胜地闻名的岛屿和一水相隔的楼厦林立的海滨城市就象一对浸在海中、互相依傍的年轻母子。那天下着绵密小雨,市岛海面一片烟雨朦胧,我挤在渡轮密匝匝的人群中,默不作声地驶向那个缥缈绰约的岛。飘飞抖动的雨水和船移不断变化的角度使岛一刻不停地变换着形状和体貌:忽而浑圆林木苍郁,忽而仄长浪拍礁滩,忽而正阔楼台雕像叠床架屋。我上鸟后就象走进了一幅画:水淋淋的街道,水淋淋的树;每条街都是狭窄、弯曲、起伏不定,没有车辆,所有人都在步行;街两旁一家家凹进去、完全洞开的商店很冷清,每个柜台后面站着一个苗条白晰、毫不动人的文静姑娘,象一个平庸母的众多女儿。雨不停来下,天阴得使一切景物、行人褪了色,我脚步橐橐地欠,浑身透湿,道旁出现黯淡、坚固、石刻饰纹繁缛的中西合璧住宅。每幢住宅的百叶窗和铸铁大门都是紧闭的,庭院荒芜,暗绿色的爬藤植物覆盖了整幢房子。我的视线在雨幕中已经模...
作者:王朔一“我是个作家,叫宝康——您没听说过?”“哦,没有,真对不起。”在“三T”公司的办公室里,经理于观正在接待上午的第三位顾客,一个大脑瓜儿细皮嫩肉的青年男子。“我的笔名叫智清。”“还是想不起来。您说吧,您有什么事,不是想在我们这儿体验生活吧?”“不不,我生活底子不体验也足够厚。是这样的,我写了一些东西,很精彩很有分量的东西,都是冷门,任何人看了脑袋都‘嗡’一下,傻半天——我这么说没一点言过其实,很多看过的人都这么认为,认为起码可以得个全国奖,可是……”“落了空?”“准确的说我压根没参加评奖,我认为毫无希望。瞧,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许你不太了解文学圈里的事,哪次评奖都是平衡的结果,上去了一些好作品,但同样好的作品偏偏上不去。”...
作者:茅盾一太阳刚刚下了地平线。软风一阵一阵地吹上人面,怪痒痒的。苏州河的浊水幻成了金绿色,轻轻地,悄悄地,向西流去。黄浦的夕潮不知怎的已经涨上了,现在沿这苏州河两岸的各色船只都浮得高高地,舱面比码头还高了约莫半尺。风吹来外滩公园里的音乐,却只有那炒豆似的铜鼓声最分明,也最叫人兴奋。暮霭挟着薄雾笼罩了外白渡桥的高耸的钢架,电车驶过时,这钢架下横空架挂的电车线时时爆发出几朵碧绿的火花。从桥上向东望,可以看见浦东的洋栈像巨大的怪兽,蹲在暝色中,闪着千百只小眼睛似的灯火。向西望,叫人猛一惊的,是高高地装在一所洋房顶上而且异常庞大的霓虹电管广告,射出火一样的赤光和青燐似的绿焰:Light,Heat,Power!这时候——这天堂般五月的傍晚,有三辆一九三○年式的雪铁笼汽车像闪电一般驶过了外白渡桥,向西转弯,一直沿北苏州路去了。...
作者:三毛不死鸟一年多前,有份刊物嘱我写稿,题目已经指定了出来:" 如果你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你将会去做些什么事?"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去答这份考卷。荷西听说了这件事情,也曾好奇的问过我——"你会去做些什么呢?"当时,我正在厨房揉面,我举起了沾满白粉的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慢慢的说:"傻子,我不会死的,因为还得给你做饺子呢!"讲完这句话,荷西的眼睛突然朦胧起来,他的手臂从我身后绕上来抱着我,直到饺子上桌了才放开。"你神经啦?"我笑问他,他眼睛又突然一红,也笑了笑,这才一声不响的在我的对面坐下来。以后我又想到过这份欠稿,我的答案仍是那么的简单而固执:"我要守住我的家,护住我丈夫,一个有责任的人,是没有死亡的权利的。"虽然预知死期是我喜欢的一种生命结束的方式,可是我仍然拒绝死亡。在这世上有三个与我个人死亡牢牢相连的生命,那便是父亲、母亲,还有荷西,如果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在世上...
作者:石钟山【由文,】角儿上山里红在没成角儿前叫春芍。春芍在十六岁那一年终于成了角儿。如果十里香不出那件事,山里红成角儿的梦还不知要做多少年。结果就在那天晚上,二十岁的十里香出了那件事,十六岁的山里红便成了角儿。那天晚上,北镇二人转戏班子在谢家大院唱大戏,大戏已经唱了三天了。这是谢家大院的喜庆日子,老当家的谢明东过世了,少当家的谢伯民从奉天赶回谢家屯来为自己的爹发丧。老当家的谢明东已经七十有五了,七十五岁的人过世,在方圆几十里也算是高寿了。高寿人过世,算是白喜。老当家的谢明东晚年得子生下了谢伯民,千顷地一棵苗。谢伯民无论如何也是谢家大院的继承人。老东家去了,少东家出山,这又是一喜。二喜相加,谢家大院的日子就非比寻常了。...
作者: 韩天航◇ 千里寻夫春天,天空中涌动着乌云,小树被大风吹弯了腰。四十二岁的刘月季正同两个儿子,十六岁的钟槐和十二岁的钟杨用麦草修缮着屋顶。刘月季和钟杨在屋顶上,钟槐在下面把扎成捆的麦草往上扔,钟杨接上麦草递给刘月季。刘月季接过麦草,仰望着乌云翻滚的天空,感叹而眷恋地说:“唉,你爹参军后,走了十三年了,也不知咋样了!”钟槐虽然只有十六岁,却是个长得十分壮实,身材高大的小伙子了,他一脸的憨厚与倔强,这时在下面不满地说:“娘,爹早就把我们忘了,他这一走十三年,就没来过一封信,让人捎过一句话,这样无情无义的爹,还提他干啥!”刘月季说:“他可以忘了你娘,但也不该忘了你呀,你咋说是他亲儿子么,再说,他也不知道这世上又有了你弟弟。”雨点泼落下来,在村外一条小路上,邮差背着邮包急急冒雨往村里走。风雨交加。刘月季继续冒雨在修缮屋顶。她说:“是死是活,他总得让家里人知道了消息呀...
作者:刘平第一部分1、负有特殊使命“快——”在香港最大的沙田跑马场数千人一波又一波狂热痴醉的吼叫声刺激下,看着自己买的马号在接近终点时落后了,素以沉稳冷静著称的袁可也情不自禁地冲动地站起来挥拳叫出了声。他瞟了眼坐在旁边的王成思和负责接待他们的中资机构官员费斌,发现他们的情绪比他还激动,早就站起来疯狂地喊加油。五十多岁的王成思宽亮的脑门冒出密密的汗珠,眼睛发光,死死地盯着马场,领带结拉低,领扣敞开,用一本杂志急促扇风解热。不过他和王成思来跑马场主要是开眼界,并无赌意,情绪完全是受场内气氛感染。费斌在香港已经七年,他知道这两位客人是内地反贪要员,这次来香港负有特殊使命,但具体是什么使命,可能除了他的上级外,没人能知道。他们到港虽然是他去接的,但他们直接进了上级办公室,关上门谈了约半小时,然后上级向他交待,要他今天陪好他们,明天把他们送到香港赫赫有名的廉政公署办事,办完...
作者:石钟山【由文,】题材只是一个背景——《线人》之外我也认为,作家应该心比身先老,经历了,想像了,靠着对人生的感悟,于是就有了文学作品,因为作品涉及的是人的生命经历,在这种经历中,有你有我,还有我们共同的理想,有的是我们生活永远达不到的,这就是文学。我一直很感激那些喜欢读我作品的朋友们,这几年搞了一些签名售书的活动,与读者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多了起来,当我望着那些喜欢我的读者朋友眼睛时,我一下子觉得,我一定要真诚地面对他们,否则我的良心会不安。每当读者花钱买你书时,他们是怀着喜欢和欣赏的,要对得起读者朋友,就一定不要让他们失望。对得起他们购书花的钱。这种心情指导我创作,每当我伏在案头准备创作时,我的眼前便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读者那一双双真诚期待的目光,我在写作过程中,这些目光一直伴随着我,我就有了一种责任和感动。我心里有一条底线,那就是,努力让读者朋友,尤其是喜欢我...
作者:周梅森第一章辛亥年秋天的一个傍晚,边义夫被母亲李太夫人威迫着,跪在送子娘娘的神像前,等待迎接儿子的降生。夕阳鲜亮的光从门外和九格纸的缝洞中钻出来,映得香案上橙红一片。香烛点着,烛光和照进房的阳光相互辉映,使缭绕的青烟也染上了橙红的色彩,煞是好看。这让边义夫有了点小小的快乐,心中一直隐忍着的对母亲的不满消解了许多。跪在软而暖的蒲团上,眯眼看了前面带了色的光,边义夫想到了自己试造的炸弹,觉得送子娘娘神像前的供果一个个都像是炸弹,装上捻子就能炸。后来,边义夫又把红红的香头想象成炸弹的引信,推测着用线香制作定时炸弹的可行性。这就不太想继续跪下去了,身子老是扭来扭去地动。母亲似乎觉察了边义夫的心思,转过脸,只一声示威性的干咳,便让边义夫重新安稳了。...
作者:赵大河序言:写在前面的几句话1、书名来自一个众所周知的成语,无需解释。2、“写下来的世界令我担忧……我忧虑地发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发现了一个魔鬼的世界……于是我胆战心惊地叙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残酷暴行,其程度之难以想像常使我想把稿子立即撕掉……其实这并不涉及想像力,因为我并没有发明这些暴行,我是在我的记忆里找到它们的,就像我在其中找到其他一切一样。”尽管这段话不是我说的,但放在这里非常合适,借用一下。9、谢谢!楔子楔子(1)这个3月的早晨,雾特别大,白乎乎湿漉漉的雾浓得化不开,将临江市紧紧地包裹着。城中能见度很低,人们连伸手可及的东西也看不清楚。汽车大灯小灯都开着,慢得像蜗牛,一辆接一辆,仿佛被竹签串在一起的冰糖葫芦。...
作者:孙万林引 言几案三年寂,今生不了情。红钢加热泪,锻得剁金锋。开宗明义敬告诸位,这部书是写给庄稼人看的。书里说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平淡无奇的琐事,字里行间找不到半点升官发财的学问。各位拼搏于官场商海的朋友,除非是为了消磨时光,否则,您大可不必盯着这些黑字发呆。中国北方有一条九曲十八弯的拐把子河,河南岸有一座二甲山,伸出五条山腿,形成一字排开的五道山梁。两山夹一沟,每条沟里自然形成一个村落,由东向西依次称作头道沟、二道沟、三道沟、四道沟。村落与村落之间相距一两里地,鸡鸣犬吠相闻。沟里住着一千多口人,都是清朝末年从山东逃荒过来的穷光蛋们的后代。一百多年来,他们祖祖辈辈在这个山沟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春种夏锄,秋收冬藏,繁衍生息,过着一种靠天吃饭与世无争的农耕生活。每条沟里住的人组成一个生产队,各生产队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大队。队以村名,叫头道沟大队。...
作者:李波一古副局长突然去世了--他是因心脏病突发猝然而死的。这让我们办公室乱作一团。在前一天的全体干部职工大会上,他还热情洋溢地作了“发展才是硬道理--南方归来一席谈”的长篇报告,博得了全局上千名干部职工雷鸣般的掌声。这位平时脸色阴郁,不苟言笑,按政客标准还算年轻的副局长反复要求我们“胆子再大一点,步子再快一点!”没想到他自己的步子却迈得太快了,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让我们再也追不上了。我和古副局长不熟。我刚从大学毕业出来分配到这个局不到两年时间,我在办公室作综合秘书,虽然有机会频频地和各个领导接触,但古副局长却是位特殊人物--他不怎么上班。他的办公室总是紧锁着。常常可以看到一叠报纸、文件、杂志或信件之类的东西卷成圆筒斜插在拉手孔里,有时散落在光洁的水磨石地板上而无人理睬。隔三岔五才看见穿着竖领风衣,戴着变色眼镜的他提着一只老式的黑色手提皮包,猫着腰从他的驴...
作者:九把刀Chapter1 王大明,你爸爸被溶解了!01 整整笑掉半节课每个人都有童年,但可能的话我想直接跳过那个部份。起因是老师那一句话:「王大明,你爸爸被溶解了!」当时是国小三年级的一堂数学课,快要月考了,这次的考题正好是我们班老师出的,她一边讲解参考书上的习题、一边偷偷暗示月考她会出哪些,全班都很专心听课划重点,我也不例外。课上到一半,教务主任突然从走廊上冲到我们教室,也不顾我们正在上课就直接走上讲台,大声问:「谁是王大明!」大家都看着我,我只有莫名其妙站起来的份。满身大汗的教务主任看着我,然后在数学老师的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王大明!」老师瞪大眼睛。「是!」我举高手。「……你爸爸被溶解了!」老师呆呆地看着我,提高分贝。...
作者:王小立该相信什么?该抓住什么?沸腾的生命浇灌出这片空虚的苍茫。古老命题下的答案永远不止一个。总有一天,你会触摸到属于自己答案的端倪。任凭这空虚沸腾BR IM OVE R WI T H TO MF OO L E RYOCR BY 猫小白很白 MAY THE LORD HAVE MERCY ON MY SOUL有我知道。有我记得。便已经足够。楔子“最近还忙着练球吗?”我将手机光标移进通讯簿的名单,选中其中某个名字,将这条短信发送过去。一个小时之后,我收到对方的回信:“你是”。他回。扼要的两个字,连后缀的问号都懒得打上。我撇着嘴对着手机屏注视了两秒,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删除短信时,发出的细微而干脆的提示音。“嗒”。又是无聊的一天。第一章 CHAPTER 01做什么都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有时候我会觉得,人生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巨大的坑,我们把时间丢进去,丢完了,就完了。这个发现让我很有些空虚,但当我环顾四周,发现大多数人都跟我一个摸样,便又心安理得起来。...
作者:王朔由于列车晚点,单立人到达西北一个省会时已是傍晚,五月时节,尽管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但在西北一带,暮色仍然降临得很早,温差较大,单立人出站时不免感到一点寒意。由于出来争,又值旅游旺季开始,加上单立人窝囊,在火车站售票处没路子,他是一路坐着旅行的。列车严重超员,沿途又不断地上来大量挑担背筐长途贩运的农民,席地而坐,倒头便睡,单立人生也没有坐舒坦,他两腿之间始终蹲着一个蓬头垢面,老是不由自主枕着他腿打瞌睡的贩子,单立人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后已是疲惫之极。车站出口处有不少开旋的个体户在包揽生意,条件十分令人垂涎:“单间,有卫生设备,吃饭不花钱!”伴随着这些夸海口的吆喝,国营旅馆介绍处的大喇叭也在一阵阵雄壮的进行曲之间郑重宣告:“非经本处介绍……产生的一切后果,本处概不负责!”单立人自然不完全是受到国营旅馆介绍处大喇叭的暗示,由此想起种种关于个体黑店敲诈勒索做人肉包子...
作者:王朔编辑部刚上班,于德利就嚷:“怎么一转眼就没了?”说著便到刘书友桌上乱翻。老刘不高兴:“干嘛?我这儿没你东西。”“那可没准儿。”于德利仍旧不歇手地翻找。“我好几回东西不见了都是在你这儿找著的。”“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老刘对两位女同胞牛大姐和戈玲喊冤:“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这么大岁数会偷你东西?”“谁说你偷了?,没拿就没拿,心虚什么?”于德利一无所获,但对老刘仍持怀疑态度。“于德利,什么丢了大家可以帮你找,咱们这儿可没有小偷小摸的人。”牛大姐开口道。又对老刘温和的说:“老刘,你拿了什么?”刘书有气的一摊手:“我拿了吗?什么意思嘛!”戈玲解劝于德利:“拿了就拿了吧,想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多伤和气。”老刘听了更气:“不行,一定得说清楚。”...